★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作者高艳散文《无量山下的幸福生活》
★人民日报海外版旅游天地发表作者管弦散文《泉州城里寻刺桐》
★文汇报笔会副刊发表作者傅月庵散文《爱吃炒饭》
★洛阳晚报三彩风副刊发表作者高源散文《小时候想做的事》
★天中晚报驿·副刊发表作者周姝芳散文《秋的味道》
★平顶山晚报副刊发表作者梁永刚散文《父亲的蜂窝煤温暖了寒冬》
★辽沈晚报迟桂花副刊发表作者张治华散文《那些年冬至的“外卖”》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作者王蒙散文《老城新风记南皮》
王蒙/老城新风记南皮(散文)
年我出生在北京沙滩,一岁多回到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潞灌乡龙堂村老家,直到五岁返回北京上幼稚园。年,长大后我第一次回南皮,家乡的贫穷、落后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回到幼年生活过的乡村,看到了泛着盐碱白霜的田地,喝下了用含有硝碱的苦水泡的茶,读到了县志上的民谣:“羊粑粑蛋,上脚搓……”我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是时,我正开始写《活动变人形》,书里人物的家乡,会让我时时想起故乡南皮。“故乡”,是鲁迅小说的题目,它总使人泛起乡愁。南皮的名称起源于古代皮城,位于现南皮县城北张三拨村西约三百米处。春秋时期(公元前年),齐桓公北伐,在这里给*马修制皮革盔甲。南皮自秦朝(公元前年)置县,历史悠久,涌现了许多俊杰。
新中国成立后,历史展开了新的篇章。年修起了京沪线上泊头/南皮火车站到南皮县城的沥青马路。只是那时候农民们常常徜徉在马路的中间,因为反正也没有几辆汽车在这里跑动。首次回乡,县城里出现了推着车卖肠子的小贩。县招待所重新修建,红砖平房渐渐有了新模样,县里出现了一些进口中巴车。几年以后,次生盐碱化的问题解决了,家乡土地的模样改变了,乡亲们的饮用水不再咸苦,温室大棚也出现了。医院办得越来越好,吸引了河北甚至是山东的患者来到南皮就诊。“连胜酱菜”做得愈发多样可口,汽车配件工业蓬勃发展,电灯泡成为了出口产品。县财*力量开始增强,二十年里增长了四十倍。
年,全县脱贫摘帽。年,我又到南皮,家乡已经到处是高楼大厦,商店林立,车如流水马如龙。民营企业的商贸与文化服务中心,繁荣多样,硬件与服务方式向京津这样的大都市靠拢。年再回南皮,更是恍如隔世。亲爱的南皮已经焕然一新,换了人间。小小的龙堂村,五百多户人家,有六十多辆汽车。每天上下班时间,县城红绿灯路口,已经有点堵车了。
尤其使我感动的是南皮县城里建成三处大公园。各处新建筑、新公共活动场所与县里数万名居民的衣衫一样,整洁崭新。生活富裕,奔向小康,人人脸上映着阳光和笑容,再没有了曾经的那股子作难相。
年的一天,我清晨去了凤凰公园,今年又去了香涛(张之洞号)公园,沿着甬路,沿着栈道,沿着林带,沿着城南水系清澈的水波,经过亭榭桥梁,迎着朝阳,与县里早起晨练的乡亲们一道畅快地呼吸着、行走着、观看着、欣赏着。我感觉家乡在升腾,面貌焕然一新,变得幸福、富饶、美丽、生机勃勃!此外,还有姜太公钓鱼台公园、正大公园、老干部活动中心、青少年活动中心、体育场、图书馆、博物馆、张之洞纪念馆、民俗馆……这里有这么多的崭新的变化,这就是我的家乡。我为南皮肃立,我为南皮鼓掌。
南皮有了像样的工业:五金机电、纺织服装、玻璃制品三大产业群体初具规模。还有省级经济开发区、工业园,入驻二百多家企业。这虽然还比不上东南沿海一些先进市县、比不上那些富裕地区的著名城乡,然而南皮还是创造了从前无法梦见过的美景、没有见识过的绿地与建筑、没有享受过的高品质生活、没有想到过的发展图景。而这就是南皮,就是那个曾经到处是盐碱,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古老南皮啊!
祖国处处是阳春。南皮是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缩影,这里有殷实的小康,有冒着热气的幸福新生活。我近期在南皮县城看了一家集生产利用太阳能、地源热能于一体的绿色节能环保企业,产品高端。先进的科技让我开了眼,我至今仍然需要费点劲去理解、去懂得、去学习提高。同时,传统文化的富矿在南皮被充分挖掘。这里有狮子舞、秧歌、剪纸、錾铜;有八极拳、太极拳、八卦掌等历史悠久的武术门类;还有民办红升文武学校:小学中学十二年一贯制,德育先导,文化基础,武术特色,年年在欧美巡回表演,二十年培养了一级二级运动员五百人,近千名学生取得武士段位。我观看了少年儿童学员们的武术表演,顶天立地、虎虎生风、风驰电掣、鹰飞鹞翻,令我叹为观止。
虽然我的幼年只在这里待了有限的时间,我仍然牢记着家乡的梨树园,家乡的口音,家乡人对于河北梆子的迷恋,还有家乡人的执拗与豪迈,那种如火如荼的激烈,甚至,还有家乡曾经有过的贫穷与困窘。但是,我可爱可亲的家乡啊,你竟有了这样辉煌的今天,你也一定会拥抱无限灿烂的明天!
★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发表作者朱岚散文《为白杨留影》
★焦作晚报覃怀月副刊发表作者张君燕散文《十年前的一碗羊杂汤》
★邢台日报百泉副刊发表作者王阿丽散文《家有“闺蜜”》
★牛城晚报牛尾河副刊发表作者刘振辉散文《缺失的美好》
★重庆日报农村版副刊发表作者刘腊梅散文《人间至味是豆腐》
★兰州日报兰苑副刊发表作者张学鹏散文《节俭》
★兰州日报兰山副刊发表作者毛韶子散文《巷子里扯着嗓门的吆喝声》
★现代快报青石街副刊发表作者殷建成散文《站台》
殷建成/站台(散文)
我人生的第一个站台是常州火车站。
年6月30日,这个永远难忘的日子,就是这一天,我将告别故乡江阴农村,去陕南铁路小站工作。父亲退休了,我要去接班。那年我17岁,父亲55岁。也是第-次一个人出远门,好在外公一路为我送行,一直把我送到常州火车站的站台上。
列车静静地停在轨道上,车内车外却已人声鼎沸。少年的我第一次感受到离别的惆怅和无奈。那时候的火车是绿皮火车,车窗都能打开,有父母送子女去外地的,有男友送女友工作的。在火车汽笛声响起时,火车就要开动,我看到外公在站台给我挥手。
记得20岁那年坐火车回老家过年,父亲照例在常州火车站等我。那年陕西下了一场漫天大雪,火车到渭南时,因铁路故障需要抢修,晚点了八个小时。到达常州火车站,已经是夜里10点了。一下火车,就看到瘦弱的父亲穿着一件旧大衣向我走来。我说:“爸,火车晚点八个小时,你怎么不回家啊!”父亲拿过我的行李说:“我不放心啊,怕你出事。”
“到了单位给我写信啊。”外公大声喊道。火车从站台缓缓地驶向远方,此时此刻,泪水早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刚参加工作时,父亲怕我不习惯陕南的生活,更怕我在偏僻的铁路小站寂寞孤独,给我买了一台上海产的红灯牌收音机。他在单位一直陪着我,鼓励我安心工作和学习,教我如何做饭、洗衣服、如何为人处世、如何与同事领导相处。40天后,父亲回老家江阴农村了。
由于离家千里迢迢,只能到过年才能回老家一趟。每次回老家,我总要提前给父母写信,告诉他们我归家的日期。知道我快回来了,父亲总是提前一两个小时到常州火车站,然后买一张站台票进站台接我。我离家时,他又送我到站台。
记得20岁那年坐火车回老家过年,父亲照例在常州火车站等我。那年陕西下了一场漫天大雪,火车到渭南时,因铁路故障需要抢修,晚点了八个小时。到达常州火车站,已经是夜里10点了。一下火车,就看到瘦弱的父亲穿着一件旧大衣向我走来。我说:“爸,火车晚点八个小时,你怎么不回家啊!”父亲拿过我的行李说:“我不放心啊,怕你出事。”
我们走出了常州火车站,此时已经万家灯火。我们去找旅社住,可是旅社都住满了,父亲不安地说:“早知道这样,应该提前来订房间的。”
我们来到常州汽车站,在一家国营饭店一人吃了一碗肉丝面。我和父亲坐在行李包上,便在汽车站大厅等候明天的汽车。
“建成,醒醒,天亮了,我去买江阴的汽车票了。”父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发现我的身上盖着父亲的旧大衣,全身暖暖的……
父亲去买汽车票的空闲,一位阿姨说:“那是你爸吧,后半夜一直看到你爸在候车室来回走路,今年冬天真冷啊!”这时父亲一手拿着汽车票,一手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说:“建成,快吃吧,我吃过了。”我触碰到父亲的手时,冰凉的,父亲满脸冻得通红。
四年以后,因工作调动,我离开陕南,来到了中原铁路小站……年华随风而逝,不知不觉我早已过了知天命年,而我亲爱的父亲在七年前离开了我们。
七年来,每一次过年回老家,每一次离开老家,走在常州火车站的站台上,就会想起我的父亲。多少次,我梦回故乡,梦回站台,每一次都能看到父亲在站台上瘦弱的身影。
★南通日报江海文学发表作者李晓散文《饭菜香了,人呢》
★江海晚报夜明珠副刊发表作者达少华散文《可以潜水捕鱼的鸟——鸬鹚》
★安庆晚报月光城副刊发表作者章铜胜散文《叶落风不起》
★盐城晚报登瀛副刊发表作者王阅洲散文《一盆黑酱话乡愁》
★蚌埠日报淮花副刊发表作者王绪谦散文《一片丹心映*徽》
★重庆晚报夜雨副刊发表作者宋六梅散文《我的帮扶故事》
★山西日报*河副刊发表作者冯潞散文《登顶芦芽山》
★枣庄晚报运河副刊发表作者宫凤华散文《煨芋暖霜天》
★文化艺术报龙首文苑发表作者刘章建散文《北海疍家》
刘章建/北海疍家(散文)
从南宁埌东汽车站坐车去北海,两个来小时的车程,我们已经挨着了北海的地气。到底是滨海城市,时间才到三月中旬,这个叫作北海的城市已经被扑面而来的热浪裹住了。面对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没有太多的惊诧,也没有太少的生分。一切好像都在冥冥之中顺理成章一样,不期而遇而又按部就班。一刹那就有了“不管你在或不在、爱或不爱、我都在这里等你”的感觉。北海不是我的,却分明就被我拥入怀抱了。
北海的海,却又展示出另外的模样。一片片银色的沙滩,把陆地与海洋巧妙地隔开,形成了墨绿与深绿的交相呼应。海水是墨绿的,陆地是深绿的,中间是银白银白、银光闪闪的沙滩。俯身轻掬一捧细沙,感受着沙子的绵软和手掌的润朗,让它慢慢地滑过指尖,被轻微的风悄悄吹落,不用动心思去细细品味细沙脱离掌心的痒痒,也不必费脑筋去探究沙子在手掌滞留的时间和轻轻滑落的从容,眼睛只要对准面前浩瀚的海洋,一切就都显得从容而又厚重。其实,那些沙子,留在掌心的是希望,滑落海滩的是思念。
因为时令的原因,还不能下海游泳,好像就少了点亲近大海的机缘。于是,几乎差不多每一位游客都站在岸边,三下两下剥了鞋袜,要用双脚去体会海浪的味道,用肌肤去感悟海洋的温纯了。赤脚走在柔软的沙子上,让时涨时退的潮水拍打着脚面,白沫一浪接一浪袭来,打湿了裤角,也打湿了对海的想念和眷恋。每一个人的身后都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足迹,或宽大或娇小,或规规矩矩,或错落有致,正要仔细地在脑海中想象哪一行脚印更优美,哪一行足迹更有分寸,却突然扑过来的海浪盈满了脚窝,等浪退下,海滩又变得平平坦坦。有点怅然若失,那些脚印就这样产生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好像召之即来的幻境,更像挥之即去的海市蜃楼。我知道,其实,无须去回首,短暂留下的那些深浅不一、毫无规矩、歪歪扭扭的足迹,浪花早已飞速地冲走了身后的一切。这就是海,就是大海的魅力。
天气有些阴,视线并不很好,但也绝不影响游客游玩银滩的情绪。徜徉在沙滩上遥望,海与天,像在雾气迷蒙中相连,连得依稀,连得模糊,海上轻波,叠叠折折,就像天空中的浮云朵朵,谁也把握不住它的形迹,远处的天水共成一色,山峦重叠,烟波飘荡,广漠无垠,隐约之中,远山在海边,在天畔勾勒了一幅美轮美奂、如诗如画的自然景观。
就这样一遍一遍在沙滩上游走,看海,看船,看游人。于是,对于银滩,我也成了风景。不能游泳,我不甘心,就索性租了快艇,想要酣畅淋漓地感受大浪冲击的快感和刺激。站立在快艇上,看着快艇飞速前行犁出一圈圈弧形的浪迹,突然就心潮澎湃起来,我和大海融为一体了。举起手机随意拍几张照片,寻找身边的小渔船做个前景,画面被泱泱大海充塞得满满当当,那一叶打渔的扁舟一如摇曳在水中的豆子,被海浪掀起来又按下去。那海,时而静静地躺着,静若处子;时而摇着它的轻浪微风,动若惊鸿,几只海鸥亦飞亦降,戏游大海;停泊在港湾的小船在潮水与波浪之中起伏、摇晃,犹如一首美妙动听的小夜曲,永远以最令人心动神驰的音符,轻轻吟唱,唱出渔家的憧憬。
出于职业习惯,我即兴对快艇司机进行了采访。师傅叫谭振民,汉族疍家,40岁,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亮,长相轮廓分明。他们夫妻俩一起从事旅游业已经16年了,算是第一代从事旅游业的土著,夫妻二人年收入约7万元。能有这样不错的收入,比起从前父辈们天天出海捕鱼要幸福得多了。从他的口中,听得出来他对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希望。
下了快艇,我随手查阅了关于疍家的相关资料:北海外沙的“疍家”,是清朝康熙、乾隆年间从广东江门一带迁徙而来的,历史上,疍户被列为贱户,不准他们到陆地定居,不准参加科举考试,婚丧喜庆不准举行与陆地居民一样的仪式,疍家结婚时不准穿戴凤冠蟒袍,不准坐轿,被剥夺了一般平民的许多权利,却少不了要向官府纳税。疍家人“以舟为家,捕鱼为业,退潮而歌”。由于长期在海上生活,在性格、语言、服饰和婚嫁上都有自己的特色和民俗。比如疍家新娘出嫁10天前,有“哭嫁”的风俗等。20世纪50年代曾被当地*府作为“中国第57个民族”申报。北海外沙是疍家文化的发祥地:北海根,外沙*。
两个小时很快在与海和沙的对话中过去了。我不像那些女性游客,一味地把目光滞留在珍珠项链或者水果吃食上,也不像会淘宝的男游客们只把视线锁定在红木家具或者红木摆件上。我喜欢信马由缰,喜欢老街的建筑风格,喜欢那些古老的墙头上长着的随风摇摆的野草,喜欢那些陈旧的门楣上雕刻的花鸟鱼虫。北海疍家的这些被烟熏火燎了的物件,才是最真实、最有生活气息的。
岁月流转,繁华不再,北海老街上的骑楼或已残破或墙壁上长着枯草、黑苔,曾经的金字招牌也成了墙上一抹痕迹,但当所有的铅华退却后,沉淀下来的必然是一种沉静和内敛,不浮夸,不显摆,就那么毅然决然地矗立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中央,一如北海疍家渔民一样,显示着不同凡响的庄重和岁月浸淫的厚重。
北海疍家,写尽了岁月巨变的沧桑,也写尽了富足生活的希望!
★菏泽日报文学副刊发表作者郭俊良散文《地锅情深深几许》
★牡丹晚报悦读汇副刊发表作者金小林散文《爱,不说痛》
★文化艺术报龙首文苑发表作者常红梅散文《雪落村庄》
★*山日报散花坞副刊发表作者紫苏散文《在一朵山菊花里等你》
★今晚报今晚副刊发表作者姜维群散文《张伯驹“一生只妒姓林人”》
★如皋日报水绘园副刊发表作者戴希仁散文《游醉翁亭》
★闽南日报九龙江副刊发表作者梦秋痕散文《永远的青花》
★牡丹江晨报雪域茶座发表作者王甫海散文《一把老锄头》
★*河报文学天地发表作者孙成凤散文《远去的河流》
孙成凤/远去的河流(散文)
一
一条匍匐于地母之躯的河流在聚百泓纳万川之后,蜿蜒曲折、浩浩荡荡从我们身边流过。
那是*河的一条支流,她带着*河的激情与澎湃,以自己的柔性穿越一道道狰狞的坚岩,从千重山万道梁之间流过,她以圣母一样的慈爱,摩挲着我稚嫩的童年肌肤,一遍又一遍,使我深深地感知接近河流的快乐。在没有人教我把河流比喻为母亲之前,我就悄悄地喊她为祖母。在这条河里,我学会了游泳,先是呛水,把肚子喝得圆圆的,少年沉浮的身体贴着河床的细流,如躺在老祖母的怀里,谛听着不知唱了几世的摇篮曲,被河水冲去很远,醒来的时候,果真就卧在祖母的怀里,身旁汪着一片还有一条摇着尾巴的小蝌蚪的河水……从此,我学会了游泳,每一次游畅河中,就像撒娇于祖母的怀抱。
已经90岁还精神矍铄的老祖母告诉我,我们的家族之所以根扎于一个叫河的村子,是因为与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在一千多年前,我那头梳长发、胡须飘然的年轻老祖肩挑着一对破烂的竹篓向北迤逦而来,他的半篓木屐已完全消磨在数千里大街和阡陌之上,衣服破烂得仅能遮羞。虽然已许多天跋涉在崇山峻岭间,没有吃过一口饭,但他依旧没停步,像一只执着的老猿,脚步匆匆。之所以从秀丽如画的美景江南披星戴月赶赴北方,是因为他听说北方有一条河流,河床上全是五彩缤纷的玛瑙。他不图发财,家里就有价值数万贯的缫丝房,只为看个究竟。
就在他赶得双足血肉模糊,口干舌燥,两眼直冒金星时,忽见一道浩荡之水从西天而来,直入东去,前方水天相接。于是,他舍弃行李,携一条扁担跃入水中,花费一天一夜的工夫,竟然游过了这条叫长江的大河,然后又蹒跚北上。直到横越了上百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后,他才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铺满玛瑙的河。于是,他选择了临河的一片荒野之地,筑土造房,住了下来。他给自己住的地方取名为河,开始植桑养蚕,干起了老本行。20世纪90年代初,我曾有机会逆祖宗来时的方向进入江南。站在渡船上,四顾滔滔长江,猜想哪里该是祖宗横泅的地方呢?梅雨霏霏,站在一片绿莹莹的水田之上,于迷蒙的雨雾中,我仿佛看到一位戴斗笠着蓑衣的老者呼啸而来,然后又箭一般呼啸而去,赤裸的双足蹚起漫天的烟尘。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呼喊:“老祖宗呀,莫非你还夸父追日一般,没有停止对玛瑙之河的追寻吗?”我似乎突然领悟了祖宗之所以给我那小村取名为河的意义。这肯定是祖宗对自己的激励,对后人的寄托,对理想的不懈追寻。
二
其实,故乡的灵气也全在村前的这条河上。
我曾有机会随一支水文考察组溯水而上,亲眼看到这条在故乡的土地上流了上千年的河流的源头。在滔滔*河的主流之间,形成了一片滩涂,几条细流就像调皮的孩子,悄然与母亲分离,他们仿佛生怕冷落了沂蒙山区西南麓的那片土地,分别把一股溅着浪花的乳汁各自顺着一条山沟汩汩送出,百转千回,终于汇集在一起,于墨子诞生的那片平原上形成郭河。我无数次地拟想,这条河的出现是否暗喻着孔墨两位站在人类精神高地上的圣人其思想的对接呢?
这实在是一条美不胜收的河。
河的两岸是宽阔的杂木林带。春天有粉红的杏花、桃花,初夏有洁白的槐花、棠梨花,秋季还会看到粉白的木槿花、馒头花。更有那芽儿吐得最早,叶子谢得最迟的高大的柳树,仿佛慈眉善眼的老祖母,一年四季笑眯眯地看着流淌不息的河水发笑,用飘逸的柳絮讲述童话,常常把人引入梦里。河滩上如高粱红豌豆白的沙子纯净得几乎能当饭吃,捧一把放在鼻子下就能闻出五谷杂粮的芳香。在我的记忆里,村上虽有几口井,但人们总是喜欢到河里挑水吃。河水清澈得容不下一星半点的杂质,连鱼儿的身体都半透明。在田野上劳作口渴的农民,随便在沙滩上挖一个小坑,瞬间就会出一汪清凉的水,俯下身子牛饮一通,那甘甜顿时让人活血舒筋,精神倍增。家乡有一种妙方,就是人畜一旦患了痢疾,不用吃药打针,只要每天早中晚3次到河里饮上一肚子水,保准3天痊愈。这妙方代代相传,屡试不爽。故此,家乡的人每到异地,为防水土不服闹肚子,最先想到的是带上一罐子河水。一位16岁参*,南征北战在外漂泊了40多年的老乡,闹了多年肚子,回家探亲时喝了用河水烧的3大碗高粱汤,当天就彻底好了。家乡的老人说:“河水流百草哩。”确实,河水自沂河与蒙河穿山越岭而来,一路上润千种嘉木芳草,当流到这片平原上时,她已经不再是一般的水,而成为一剂中草药汤了。
三
故乡的河流成为我灵*的家园。在外的日子一长,就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匆匆越过千山万水,在村前的河滩上转转,抚摸挺拔的白杨、抱抱粗大的柳树,掬水而饮,霎时就消去了我心中的忧伤和为尘世所累的心思,燥热的心性复为安谧。
这条河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在我5岁时,父亲穿着一条裤衩,冒着随时被洪水冲走的危险,蹚过没到脖子的河水,到一个叫瓜园的山村去为奶奶请医生。然而,就是这一次,父亲患上了热症,继而是关节炎、气管炎,不久就一病不起,到年底就去世了。我家的祖坟在河的对岸。当躺着我父亲的黑色棺材将要被8个汉子抬过河时,天上忽然下起隆冬季节少有的一场大雨,随后,一股恶风把汉子们吹得趔趔趄趄。于是,领丧的大哥双膝跪地,把手中的柳木孝棍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向着苍天磕了一个响头,裂帛般高声嘶喊:“爹——过河——”
只为这一幕,所有的汉子都哭了。因为那时的大哥充其量不过16岁。于是,汉子们腰板一挺,把父亲抬过了河。这是父亲千百次的过河中,唯一被人抬过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过河来了……
那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夏天,因上游山洪暴发,河水又一次涨到两岸。4岁的弟弟到河边捞柴草,脚一滑,一头扎进翻卷的*水中。母亲和姐姐疯了似的顺着河水飞奔,嗓音嘶哑地喊着弟弟的名字。晚上,当一家人围在没有点灯的桌子垂泪而坐时,一位姓赵的外村人把弟弟背着送回了家。我们对他千恩万谢,并要弟拜他为“干爹”。他说,他认识我的父亲,几年前曾得过我父亲的帮助,说完他就走了。弟弟意识到母亲会*打他一顿,便悄然缩到床上一角去了。母亲没有打弟弟,却找出一件弟弟的褂子,用竹竿挑了,到河上为弟弟招*:“孩——回家来——”
母亲边走边喊,一直走到床前,把褂子穿到弟弟的身上。弟弟仿佛突然间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精神了许多。
四
故乡的这条河,滋润了一代又一代两岸的儿女。在我的那个小村上,可以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与河有关的故事。有一年,村上有一对男女私奔,就是顺着这条河走的。人们相信,只要他们顺着河流走,走得再远也会回家。村上有一个传说,无论走什么路,都会迷途,但只要顺着村前的河道走,再怎么也能找到自己的家。从前,有一个跟着母亲到河北逃荒的孩子,母亲客死异乡,临死时对他说:“找着郭河,往东走,看到北岸的村子边上有一个白石灰泥的屋山墙,就是咱的家。”历时3年,他终于找到了家,这个人至今还活着。
我没有沿着河流而走的经历。但我知道,如果哪天迷途了,我一定能顺着河找到回家的路。因为我血液里承传祖宗的秉性,那是筚路褴褛去追寻一个几世的梦想,灵*所系一定在祖宗择栖的这片土地上。有时,我不禁会产生这样的质疑:祖宗为村庄取名为河,是否隐含着他已找到玛瑙之河?告诉后人,玛瑙之河就是生息的土地。